槐生淇奥

杨过

正说到此处,空中忽然传来几声雕唳,只见两头大雕从半空飞掠而过。

郭芙抬头见到大雕,喜形于色:“定是我爹爹妈妈到啦!”话音刚落便发足奔了出去。

而那怪人向双雕呆望,以手击额,皱眉苦苦思索,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,登时脸色大变,叫道:“我不要见他们,不要见他们。”说着一步跨了出去。

这一步迈得好大,待得第二步跨出,人已在丈许之外,连跨得十来步,身形便在桑树林后没消失了。

少年叫道:“爸爸,爸爸!你还没有教我去毒的方法啊!”随后赶去,绕过一株大柳树时,忽觉脑后一阵疾风掠过,却是那对大雕从身后扑过,向前飞落。

柳树林后转出一男一女,双雕分别跟在二人身后约莫半步远的距离。

定睛一瞧,郭芙正笑语盈盈的站在两人中间。

那男的浓眉大眼,胸宽腰挺,三十来岁年纪,上唇微留胡须。那女的约莫二十六七岁,容貌秀丽,一双眼睛灵活之极,在少年身上转了几眼,向那男子道,“你说这人像谁?”

那男子向少年凝视半晌,道:“你说是像……”

只说了四个字,却不接下去了。

这二人正是郭靖、黄蓉夫妇。这日两人听闻“陆家庄失火”,便由庄子一路走来,四下里巡视,在一个池塘旁见到两枚冰魄银针。一枚银针半截浸在水中,塘里几十条金鱼尽皆肚皮翻白,二人又到远处搜寻,却见到了双雕,又遇上了那个少年。

更是见女儿从林中跑出来,黄蓉大惊之下忙仔细检查了一遍女儿有无受伤,见无碍这才放下心来。

郭靖眼见那少年有些面善,一时却想不起像谁,鼻中忽然闻到一阵怪臭,嗅了几下,只觉头脑中微微发闷。

黄蓉也早闻到了,臭味似乎出自近处,转头寻找,见雄雕左足上有破损伤口,凑近一闻,臭味果然就从伤口发出。二人吃了一惊,细看伤口,虽只擦破一层油皮,但伤足肿得不止一倍,皮肉已在腐烂。

郭靖寻思:“什么,这等厉害?”忽见那少年左手全成黑色,惊道:“你也中了这毒?”

黄蓉冲上前去拿起他手掌一看,忙捋高他衣袖,却见已然有一道血口,还未止血仍有血流出,她从囊中取出一颗九花玉露九,郭芙道:“娘,我刚刚已经给他吃过一粒啦。”黄蓉闻言心下稍安,遂又取一粒药丸,喂双雕各服一丸。

这边郭靖突然张口长啸,声音陡发,倒是吓了郭芙和少年一跳,同时林里的雀鸟被吓的四下乱飞,就连身旁柳枝垂条都震动不已。第三下啸声之后黄蓉也跟着发声长啸,与郭靖雄壮宏大的啸声不同,黄蓉的却是清亮高昂。

但是片刻之后并未有何回应,反倒是柯镇恶循着声音找来。

“公公!你来啦!”郭芙笑嘻嘻的冲上前去,扶着柯镇恶的臂膀走到郭靖黄蓉面前。

柯镇恶听到郭芙的声音,知道她无碍,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,却是恼怒于她的胡乱冲动,怒道:“芙儿!公公不是让你在那等着吗?你这么冲动乱跑,是把公公的话当做耳旁风吗?”

芙伸了伸舌头,生怕父亲多问然后责骂自己,当即随意寻了个理由远远走开,眼珠一转生出戏弄之心,向那少年招手,说道:“你去摘些花儿,编了花冠给我戴!”

那少年跟了她过去,郭芙瞥见他手掌漆黑,嘴巴一扁道,“你中了这么厉害的毒,还是别摘花了,花都能被你毒死了。”

“谁要给你摘花了。”那少年冷然道,他虽混迹于市井之间,却性格古怪孤傲,平日里最不耐烦这种趾高气扬的人,本欲抬腿就走。但是目光一转看到郭芙正俏生生的站在一旁,脸上神采飞扬,再思及她赠药之恩,心头的气劲忽然间又消隐无踪,撇了撇嘴没有动,“大小姐究竟喊我来做什么?”

郭芙偷看了一眼郭靖,微微侧头低声对少年道:“怕被我爹骂。”

“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还怕被人骂?”

“你没见过我爹凶人的样子,我爹更是惯会凶我。”郭芙没好气的白了少年一眼,撅了噘嘴问道:“我叫郭芙。臭小子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少年心下暗念了两遍这名字,心道这大小姐虽然可恶的紧,但是名字蛮好听的。不过看着她靓丽的容颜以及鲜亮的衣衫,心头不免自惭形秽。还一口一个臭小子,态度十分不好,本不欲理会她,但不知为何还是小声的回答:“杨过。”

说罢自己也愣了一下,偷偷瞧了郭芙一眼,但见她偏头看向郭靖黄蓉,也不知听到没有,心下这才稍安。

“呀!爹爹妈妈要过来了,不会是来骂我的吧!”

杨过撇了撇嘴,“大小姐你自己去挨骂吧,我先走了。”说罢抬腿便要走。

郭靖叫道:“小兄弟,别忙走。你身上余毒未去,发作出来厉害得紧。”

杨过本来就叛逆的紧,心道你叫我不走我偏要走,又思及刚刚那个怪人可能就是因为这两人才走的,连解毒方法都没教给自己就跑掉了,心中更觉他二人多管闲事,当下昂首直行,对郭靖的叫喊只如不闻。

郭靖快步上前,看他眉眼甚似一个故人,问道:“小兄弟,你姓什么?”

那少年向他白了一眼,没好气的道:“我姓倪,叫做牢子。”

黄蓉见了他脸上的狡猾惫懒神情笑道:“小兄弟,你想做我丈夫的老子,可不成了我的公公吗?”

“爹爹!他骗你呐!”郭芙一见父亲不是来训斥自己的,立时蹦蹦跳跳的跑过来,看着杨过面带悻悻之色的脸笑嘻嘻的说道:“他才不姓什么倪呢,他姓杨,叫杨过!”

杨过此刻只觉怎么会有郭芙这样的人,难道不懂什么叫做配合吗?当下气愤难当,胸间气血上涌,手上毒气突然回冲,脑中一阵糊涂,登时晕了过去。

晕倒前才突然想起来,郭芙和自己压根就不是一伙的。

黄蓉一惊,扶住他身子。郭靖给他推拿了几下,但见他双目紧闭,满嘴鲜血,始终不醒。

郭靖又惊又喜,道:“他……他原来是杨康兄弟的孩子。”

黄蓉一眼便知杨过中毒极深,低声道:“咱们先投客店,到城里配几味药。”

当下郭靖抱了杨过,与柯镇恶、黄蓉、郭芙三人携同双雕,回到客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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